熙攘的人羣逐漸散去,喧囂的都市在夜幕下回歸了平靜,街道上只剩下路燈昏黃的光暈,照射着行人路上的青石磚,和偶爾出現的夜歸人。

李阿龍已經把該完成的工作都準備妥當,眼睛無聊地盯着滴答行走的時鐘,只等着長短針在午夜重合,就可以結束今天的忙碌,回到自己那個小窩裏養精蓄鋭,然後面對下一天的戰鬥。

「歡迎光臨!」

電子女聲響起,李阿龍轉過目光,看到一個帶着鴨舌帽的高大男人走進便利超市。

「您好。」

一直覺得電子聲音太過冰涼古板,所以李阿龍還是習慣向每位進店的客人親自問好。雖然他只是個受聘的營業員,每個月只有微薄的一千多塊薪水,但出身教師家庭,自幼受過的教育教他明白人的價值不應該由賺多少錢體現,或者説如果一個人認為自己拿一千多的報酬就理所應當地只做一千多的事情的話,那就等於自己把自己的價值限定在了這一千多塊的範圍以內。

鴨舌帽在店裏悠閒地晃悠了幾圈,不時拿起一兩件商品,打量一番便又放回原處,不知道究竟準備買些什麼。李阿龍也沒有催促,只是面帶微笑靜靜看着這位顧客。

終於,鴨舌帽拿了一條毛巾走向收銀台,一面走,一面把毛巾展開,似乎在檢查質量好不好。

「一共十五元,謝謝。」

雖然還沒有掃碼,但李阿龍對店裏大部分商品的價格都已熟記於胸,直接向客人報出,同時伸出手去想要接過毛巾。

但是,對方卻沒有把毛巾遞過來。

「噓,不要説話,老老實實地把雙手放在腦後。」

鴨舌帽的聲音很輕,聽起來也很普通,但李阿龍卻不得不照他的要求來做。

因為此刻他看到的,除了在帽檐下那張普通的男性臉孔上一雙目光鋭利的眼睛之外,還有男人抬起的手中,遮掩在毛巾下的黑洞洞的槍口。

「不要試圖反抗,也不要想着報警,明白嗎?」

鴨舌帽看着李阿龍雙手乖乖放在腦後,眼裏透出一股滿意,然後低聲威脅。

李阿龍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店裏現在有多少現金?」

鴨舌帽繼續發問。

「四……四千多吧。」

以前看過不少關於商店被打劫的電影、視頻,李阿龍也曾幻想過如果自己遇上這樣的情況會怎樣面對,是當個誓死保衞財產的英雄還是慫得像個孫子一樣。

此刻幻想中的場景真的上演,他才發現這種事情根本由不得自己去選,顫抖的聲音和發軟的雙腿在看見槍口的一剎那便已替他做出了抉擇。

「一天的營業額就這麼少?」

鴨舌帽眼裏閃過一絲懷疑。

「現在,好……好多人都刷卡,還有手機……支……支付……」

囁嚅地解釋着,李阿龍生怕對方怪罪到自己頭上來。

「全部拿出來!」

好在鴨舌帽沒有繼續追究下去,槍口依然指着阿龍的腦袋,其中的威脅不言而喻。

收銀機被打開,阿龍打着戰把裏面的現金全部取出,交到鴨舌帽伸來的左手上,心裏默默祈禱這煞星拿了錢就趕緊離開。

「你,出來!」

可惜事與願違,將鈔票塞進口袋後,鴨舌帽的槍卻依然舉着。

「大……大哥,我不會報……報警的,您就……」

「別廢話,轉過身去背對着我!」

鴨舌帽打斷了阿龍的話,讓他背過身去,然後,冰冷的槍口抵上了他的腰眼。

「現在我説什麼你就做什麼,不要反抗,不要逃跑,也別被別人看出來,明白嗎?」

「明……明白。」

「明白就好,放心吧,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不會傷害你的。」

鴨舌帽説了句讓阿龍寬心的話,然後用槍頂着他一步步前行,命令他關閉超市的卷閘門,接着兩人便走到已經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大哥,這……這是要去哪啊?」

「別囉嗦,走就是!」

腰上傳來的力量始終不曾鬆懈,阿龍也只好一步步順着對方的指引前行,逐漸走出燈火通明的馬路,枴進一個黑暗的小巷子裏。

「就在這,蹲下,雙手抱頭。」

身後再度傳來命令,李阿龍立刻配合地蹲了下去,然後感覺到槍口頂在了自己的後腦勺上。

「大……大哥,這是要幹什麼?」

原以為對方會就此逃脱,沒想到到了這裏這劫犯卻依舊不肯放過自己,阿龍的眼淚都急的流了下來。

「別問那麼多,乖乖回答我的問題!」鴨舌帽把槍往前杵了杵,低聲問道,「你叫李阿龍是吧?」

「是……是,您……您是怎麼知道的?」

對方報出自己名字那一刻,李阿龍的心完全沉了下去。原以為只是個求財的亡命徒,卻準確地説出自己的名字,難道打劫是假,衝人來的才是真!?

「李阿龍,今年二十五,七歲時候從孤兒院被收養,養父和養母都是退休教師,因為養母忽然得了老年痴呆症,所以高中畢業後就出來打工自力更生,家裏也沒有別的親戚,沒錯吧?」

「沒……沒錯。」

李阿龍已經完全不知所措,對方不僅知道自己的名字,還對自己的家庭狀況也如此熟悉,看來,他真的是衝自己這個人來的!

「大哥,求求你……」

「嘿嘿……」

收到肯定的答覆後,鴨舌帽不去理會李阿龍的求饒,陰森森地笑了一聲,手指緩緩地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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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所,您終於來了!」

劉志坤剛一踏入派出所的辦公大廳,去年剛考進來的小丫頭莫嫺就風風火火地迎了上來。

「什麼事這麼緊急?我剛在地鐵裏,手機沒信號,一出站就看到十幾個未接來電的提示,都是辦公室的號碼,是你打的吧?」

「是啊,昨晚上出大事了!」

莫嫺看起來是真的焦急,原本漂漂亮亮的小臉蛋此刻一片通紅,唿吸也急促的厲害,飽滿的胸前不住起伏。劉志坤不由自主往那裏多瞄了兩眼,才正起神色問出了什麼事。

「這兩個月不是各個片區都發生了搶劫案嗎?昨天晚上咱們這也出了!」

「什麼!?」

聽到這事,劉志坤才真正驚訝起來。如莫嫺所説,從兩個月前開始,本市多處地區都陸陸續續地發生了數起持槍搶劫案,作案時間都在深夜,對象則是一些地理位置較為偏僻,人口較為稀少的餐館、酒店和便利店等營業場所,涉及金額都不算大,但是對於居民來説,發生搶劫這樣的事,直接造成人人自危,進而轉變為對政府治安的不滿意是鐵定的。近一段時間市公安分局已經連續召開了幾次會議,對案發片區的派出所多次提出嚴厲的批評,要求迅速破案。由於自己所轄片區一直相安無事,劉志坤在會上還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心態,只是沒想到……

「這次的案發現場是哪裏?」

面對如此狀況,劉志坤也不再覺得莫嫺冒失了,一邊詢問着一邊帶小丫頭進了自己辦公室。

「這次是在第三中學那邊的一家便利超市,案發當時只有一名收銀員在場。

和前面幾次一樣,嫌疑人在持槍進行搶劫以後,又挾持該收銀員進入一處暗巷後逃脱。今天早上該超市的早班收銀員上班後發現收銀機大開,現金被洗劫一空,立刻聯繫超市老闆並報了警。現在我們已經派了兩名警員過去,根據剛剛傳回來的情況,從超市監控內捕捉到的犯罪嫌疑人的體型、裝束、作案手法以及逃脱方式來看,應該可以判斷和前幾次搶劫案系同一人所為。「

莫嫺畢竟是警校畢業,又修的是文職專業,雖然從警經驗不足,但做起匯報來一向口齒伶俐,條理清楚。

「現場有沒有發生打鬥?有沒有人受傷?」

「沒有。」

看莫嫺搖頭,劉志坤鬆了一口氣。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哪個派出所的領導因為這案子掉烏紗帽,就是因為這名劫犯向來只求財,不傷人。還好這次也沒有人受傷,不然的話……

「那個收銀員現在情況怎麼樣?」

「應該是受了驚嚇,説是早上已經打電話辭職了。」

「好,我知道了,待會我親自去一趟現場,你先出去吧。」

「嗯。」

莫嫺點點頭,退出了辦公室並隨手帶上門,但心情卻一點也沒有放鬆。

莫嫺這名字是她老爸取的。她出生時候父親已經三十五歲,除了娶妻生子之外一事無成,莫嫺生下來時候身體不好,三個月都沒出醫院,最後雖然治癒,但也掏空了家裏的積蓄。她老爸感慨於自己年輕時蹉跎時光導致無力為妻女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因此為女兒娶了莫嫺這名字,也是尋個「莫等閒」的意思。而莫嫺也是對得起這名字,從小就是個急脾氣,加上跟老爸警匪片看多了,養成個嫉惡如仇的性格,所以高考才會報了警校。不過畢竟是身體沒那麼出眾,最終也只修了個文職。

這次的連環搶劫案她已經關注很久,對案件的詳細情況可能比所長還要清楚一些。自幼家境不算好,她能明白那些年紀輕輕放棄學業出來闖生活的年青人有多少無奈和難處,眼看着報告上那些經歷過被劫持、恐嚇的同齡人一個個辭去工作,有些甚至要長期休養,她心裏就不由自主的難過,恨不得立刻由自己帶一隊人馬將嫌疑人抓獲歸案。但這也只能是想法而已,全市警察都破不了的案子,指望她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能起多大作用?

劉志坤在辦公室裏坐了幾分鐘,平靜了一下心情就又出來,叫上司機準備趕赴案發現場。出門的時候看莫嫺坐在那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眼睛珠子還老往自己這邊瞟,苦笑一聲衝她找了招手示意她一起去,小姑娘立刻就顛顛跑了過來。

劉志坤心裏有點好笑也有點唏噓。作為所長,雖然底下人説什麼閒話都避着他,但他也能感受到不少人都覺得他對莫嫺這姑娘着實照顧的過分了一些。本來嘛,漂亮女孩是個男人都喜歡,雖説莫嫺平常有點咋咋唿唿,但性格還是不錯,開朗向上,並不壯實的身體裏仿佛有使不完的勁,幹什麼都玩命。從她的身上,劉志坤多少能看到一些當初自己剛進警局那副熱血青年的樣子,因此對莫嫺總是格外親近一點。這次的事情,以她那脾性,就算不要她跟着去,回來以後也一定纏着自己問東問西,還不如直接帶上省事。

其實這現場也沒什麼好查的,沒有指紋,沒有破壞痕跡,除了一段監控錄像之外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而錄像所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在之前幾次案件中都已經發現過了,嫌疑人身材比較高大,作案時習慣穿灰色寬鬆大衣,戴鴨舌帽或氈帽,威脅受害人時持的是一把92式5。8mm警用手槍,來源不明。

現場的警察匯報説已經聯繫過李阿龍,但對方可能受到了驚嚇,對於犯罪嫌疑人的外貌特徵、語音等信息説得支支吾吾,沒提供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這一點和前面幾次案件同樣吻合。

「唉,又他媽是這樣!」

原本抱着的能找到一點突破口的希望落空,劉志坤順口就罵了句髒話,反應過來後立刻斜眼看了下身邊的莫嫺,但後者只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觀察現場上面,好像並沒有聽到。

「那就這樣吧,你們兩個給相關人員做好筆錄,尤其是那個辭職的收銀員,然後記得把監控錄像帶回所裏去。」

查不到什麼東西,劉志坤惦記着要去市局匯報,匆匆交代了幾句就叫莫嫺一起離開,但莫嫺説自己還想多呆一會,劉志坤也沒管她,和司機走了。

「張哥,你把那個李阿龍的地址和聯繫方式給我,他的筆錄我替你們做吧。」

所長一走,莫嫺立刻向現場警察中的一位説道。兩個幹警一早上忙得焦頭爛額,有人肯主動分擔任務當然求之不得,也沒有推辭。莫嫺一心快點去找線索,連警車也不用,直接攔了輛的士就衝李阿龍家駛去。

劉志坤還沒到市局,路上就已經接到了分管局長的電話,湊巧就是讓他到局裏去開會,不用説還是為了這案子。等他到了地方,寒暄一番後,其他幾起案發片區的分所所長也已經聚集到了局長辦公室。

會議的內容除了再次分析那些已經分析過無數遍的線索之外,副局長還通報了一個重要的情況:由於本次連環搶劫案作案嫌疑人所持槍械比較特殊,前段時間國家公安局緊急對全國軍、警方所持槍械保管情況進行了排查,排查結果也於今早進行了通報,並無槍械丟失的情況發生。

『該不會是內部人員作案吧?』聽到這裏,劉志坤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音量不大,但是這辦公室在座的都聽到了。

『內部人員?你是説誰?你?還是我?還是在座的誰?小劉啊,身為公安人員,説話要有根據啊!』局長被這一樁樁案子弄的本就心情不好,此刻語氣明顯透着不悦。

『我覺得劉所長説得也有一定道理,既然所有槍械都保管完好,那麼嫌疑人是從哪裏弄來的這把92式?總不可能是自己組裝的吧?』為劉志坤解圍的是另一個片區的所長吳強,他和劉志坤過去是戰友,私下關係比較親密。

『哦?小吳你也是這個想法?那其他人呢?』雖然當所長的年份差不多,但比起平常的為人處世,劉志坤照吳強可就差了太遠,所以局長對兩人的態度也截然不同,非但沒有責備吳強,反而問起其他人的意見。

『我也覺得有這種可能。』『我也是。』又有兩個所長表了態,局長也就沒堅持自己的意見,順着這條思路分析起來:『如果説因為槍械的問題而懷疑到內部人員,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作案動機呢?如各位所知,能夠進入我們公安?遊椋⒂兇矢衲悶鵯剮檔模際薔?

過種種考驗、層層篩選的同志,他們的法律意識和責任心要強過一般人很多。而且,我們的正式幹警待遇應該説都還不錯,這幾起案子的涉案金額也都不大,各位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是我們自己,會不會為了這一點利益鋌而走險,並且是以如此吸引關注的方式,如此高頻率地作案?『』也許這個人真的很急需用錢呢?『劉志坤忍不住又插了一句,招來局長一眼狠瞪。

『確實,如果一名公安幹警,因為一些非常緊迫的經濟原因,是有可能知法犯法,但我覺得他不可能採取風險如此之大,效率如此之低的方式。我們關門説話,如果是諸位急着想搞錢,你們會用什麼方法?小劉你説説。』『呃……』劉志坤沒想到局長會丟個燙手山芋過來,張口結舌地愣在那裏。要説警察能搞來錢的套路他當然知道,可是説不説就成了問題。不説吧,顯得自己分析能力差,説吧,又會讓人覺得自己對那些歪門邪道太了解,懷疑自己是否親自參與過。

『劉所長一時想不出來,還是我來説吧。』解圍的還是吳強,他點了根煙,頓了頓然後説道,『如果是我,第一選擇是查,查那些娛樂場所,酒吧、歌舞廳,包括酒店都可以查,然後是抓,抓賭、抓嫖,等等等等,然後從這些事情的中間牟利。至於具體如何操作,那自然是當所長的有當所長的辦法,當幹警的有當幹警的做法,不可一概而論。這些事情我想在座的諸位雖然都沒有參與過,但應該都清楚其中的門門道道,也都時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去沾染這些歪風邪氣,對吧?』『嗯,説的不錯。』局長看幾位所長都點頭附和,自己也對吳強予以了肯定,然後接着説,『所以我説了,當警察的,如果不去顧及法律和道德的約束,自然有各種賺錢的方法,絕對不會去選擇搶劫這種下下之策。而且不要忘了,根據上個月第二次劫案時的監控顯示,嫌疑人右臂有一處蛇形的紋身,我不敢説我們的同志們都沒紋過身,但紋在這麼顯眼的地方,各位所長誰手下有這樣的人難道都沒印象嗎?所以小劉啊,你這個想法還是不成熟啊。』『是,是,是我沒想清楚。』劉志坤這時候哪還不知道借坡下驢,唯唯諾諾地應道。

『當然,合理的懷疑還是沒有錯的。』局長深諳恩威並施之道,打過一巴掌立刻又給塊糖,『小劉提出的這個想法雖然不成熟,但也不是沒有道理。92式的手槍不是那些小毛賊可以輕易弄到的東西,這把槍究竟從哪裏來,又是如何瞞過我們的排查,弄清楚這件事,對於破獲整件案子的幫助是決定性的,各位在調查時一定要着重於這一點。』之後又是就目前掌握的線索進行了一番討論,誰也沒拿出突破性的想法。散會之後,劉志坤有點鬱悶地走出市局,很快被身後?仙俠吹奈餷拷兇 ?

『嘿!老劉,搭個順風車!』『你沒開車過來嗎?』『早上一覺睡到九點半,直接從被窩裏被叫來的,哪來的時間去所裏取車啊?』『你小子!』劉志坤狠狠給了吳強一拳。要説工作作風,全市公安系統可能都沒有比這傢伙更差的,但一切將成效、講關係的今天,吳強就是能做到業績突出,人際關係更是處理的左右逢源,這實在讓劉志坤這些人心裏不服,卻又不服不行。

坐進車裏,劉志坤吩咐司機先送吳強回單位。吳強也沒客氣,搖下車窗,又點了根煙,惹得不抽煙的劉志坤一通抗議。

『老劉,你們所那個莫嫺表現還好吧?』『好,好得很!』劉志坤把臉湊在窗子邊上逃避着吳強的煙霧污染,語氣不爽地回答。

『好就好。』吳強笑了一下,也沒多説什麼。

『什麼叫好就好?你這傢伙這麼關心那丫頭,為她進所裏的事忙前忙後的,又總不肯説你們是什麼關係,搞得我平常給她安排工作心裏都沒譜。今天湊到這機會了,你好歹給我個明話,到底這姑娘是上頭哪位領導的親戚交給你照顧,還是説純粹是你個人的原因?該不會你倆有啥見不得人的關係吧?』『嘿!你要是在這麼污衊我,下次我可就不在局裏幫你説話了啊!』吳強故意往劉志坤臉上噴了口煙,看對方還是一副不依不饒的表情,無奈地將煙頭扔到了窗外。

『哎!你這當警察的怎麼這麼沒素質啊?』劉志坤見狀,不滿地喊了一聲。

『怕什麼?反正是你的車。我説關於莫嫺的事你是聽還是不聽?』『聽,當然聽!』劉志坤還想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斥責一下吳強,但是一聽這話,立刻收了口。

『唉,其實也不是我跟你搞神秘,而是這件事説出來,我是真怕你笑話啊!』吳強摸出一支煙又想點上,被劉志坤的目光瞪的訕訕地縮回了手,『其實我跟莫嫺連正經面都沒見過,給她幫忙跑工作的事純粹是因為她媽。』『她媽?』『對啊,大辮子你還記得吧?』『我……我操!莫嫺是她家閨女?』面對劉志坤的驚訝,吳強沒有回答,只是撇着嘴聳聳肩以示默認。

『哈哈哈哈!我去!老吳啊,這事我真是笑話你一輩子都不虧!』難怪劉志坤這種反應。當年倆人剛從部隊轉業,一起進了派出所當小幹警,處理的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一天吳強外出公幹回來,説是剛處理了一樁入室盜竊案,失主是個女的,梳一個大麻花辮子,那長得叫一個水靈。當時劉志坤也只是一笑,沒往心裏去。想不到吳強這邊還真上了心追求起那姑娘,而且一追就是兩年。

可惜的是,吳強雖然性格、能力都不錯,長相可就差了不止一點,兩年時間也沒讓人家鬆口,後來姑娘嫁了人,這事也就算完了。劉志坤那時候已經調到別的所裏,只知道吳強在追那女孩,但只遠遠低見過一回她梳着大麻花辮的背影,連名字也不知道,每次説起來都拿大辮子三個字指代。

莫嫺從警校畢業後想報考當警察,小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信心滿滿的,但當媽的可知道想吃皇糧這事裏面有多少渠渠道道,尋思來尋思去,公安系統也只認識吳強這一個熟人。雖説年輕時候拒絕過人家,但是為了自己親閨女也只得厚着臉皮又去找他託關係,好在吳強也是個念舊的人,不但給幫忙把事辦了,而且是全憑自己的臉面辦的,沒讓莫嫺家花一分錢,甚至自己還悄悄貼進去不少。

吳強也知道自己做這事在這年代絕對算是傻逼行為,因此在辦事過程中對於自己和莫嫺的關係一直藏着掖着,直到現在才對老戰友,也是當時幫了大忙的劉志坤説出來。

説出來的結果一如吳強所料,劉志坤哈哈笑了半天也不停,吳強越來越覺得尷尬,乾脆岔開了話題:『不説這個了。老劉,對這次的案子你怎麼看?』『唉……』提起頭疼事,劉志坤深深嘆了口氣,『我這昨天才發生的案子,現在還什麼頭緒都沒有呢。你開始調查的比我早,有什麼想法?』『這個案子啊……矛盾!』吳強想了一會,給出這個評價。

『矛盾?怎麼説?』『首先,這傢伙作案頻率很高,而且對於搶劫對象也不怎麼挑,説明他很缺錢。但是每次搶的金額又不大,連着兩個月一共得手九次,總金額卻還不足十萬元,説明他又不是那麼急着用錢,至少不是短期內需要一筆大的數目。然後,為了這麼點錢會選擇搶劫的肯定不是什麼有錢人,更不會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僅從我剛剛説的線索來分析的話,更像是一個賭鬼在作案。可問題是,一個沒什麼錢的賭鬼為什麼會拿着一把92式?他哪裏來的手段去搞到這把槍?能搞到一把警用槍的人為什麼還會做出這種小打小鬧的搶劫行為?不合理,完全不合常理!』『會不會是我們內部有哪個小子,嗜賭成性,又沒有手段和勇氣去幹票大的,所以選擇這樣的方式?』雖然剛才被局長否定,但劉志坤依然覺得內部人員脱不了嫌疑。

『私下來説,我支持你的這種猜測。嫌疑人的作案地點看似雜亂無章,但是仔細觀察一下會發現他選擇的都是一些較為偏僻的地方,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些地方附近都有監控拍不到的暗巷,十分便於逃脱,這説明嫌疑人犯案之前是經過了認真的勘察,做了充足的準備的。如果説一個普通的賭鬼既有搞到槍的手段,又有這樣的反偵察能力,那我絕對不會相信。但是如果對方也是個警察的話就説得通了……』『那紋身的事怎麼解釋呢?』『關於這點……因為剛才局長的話風不對,所以我也沒提出來。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嫌疑人是故意把紋身露出來給我們看呢?』『啊!?』劉志坤確實沒有想到過這個可能。如果在那段視頻中,嫌疑人不是無意地挽起袖子,而是故意要讓監控拍到胳膊上的紋身,那內部人員犯案的可能性就更大了,畢竟紋身這種東西太容易偽造,想要通過模煳不清的監控畫面來混淆真假就更加輕鬆。

『所以你的意思是,對方故意讓我們看到紋身,從而把警察從懷疑對象中去除?那他拿把警用槍更加容易暴露身份啊!』『你別忘了,嫌疑人每一次作案時都會拿東西遮蓋住手槍,是經過很多專家根據幾幀閃過的畫面辨別鑑定後我們才確定那是把92式的,也就是説嫌疑人也知道槍械可能會泄露他的身份,也儘量做了掩藏措施。但是槍不是匕首,沒辦法隨隨便便就買得到,所以他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冒着被認出的風險使用這個作案工具。』『照你這樣子一説,內部人員犯案的可能性實在太大了,可是你剛在局長那邊又……』『嘿嘿,那傢伙……』吳強的笑容有些不屑,『你想,開國至今全國上下有多少破不了的大案子?有幾個人為這些案子負責了?但是如果查出來是內鬼所為那就不一樣,破不了案,和系統內部出了犯罪分子,出現哪一項他那個局長擔的責任比較大?』『所以你丫就昧着良心見風使舵了是吧?』劉志坤一聽就明白了吳強的意思,嘴上雖然罵,心裏卻已經完全轉了過來。

有些事情,當官的有自己的考慮,與其跟他們費口舌,不如來個陽奉陰違,他説內部人沒事,那我也跟着説沒事,至於我去查誰,哼哼,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莫嫺對於自己如何順利進入派出所的原由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吳強這個人的存在。從小到大,父母都是默默在暗地裏為她搭橋鋪路,什麼黑暗面也沒讓她見過,所以她才能二十三歲了還是個熱血的性格。

主動擔起去找李阿龍的任務,是因為她實在坐不住了。勵志當警察的,哪個不是奔着電視劇裏面那些迎着槍林彈雨英勇無畏向前衝的熱血鏡頭去的?雖説順利拿到了警官證,可是一直都是在辦公室做文秘,小丫頭早就已經難耐得覺得身上都長了草。頭幾起搶劫案發生都不在他們所的片區內,所以不管她再怎麼焦急,再怎麼關注,也是鞭長莫及插不上手。這一次事情發生在眼皮底下了,小熱血青春自然就沒法再忍着,儘管不是自己的職責所在,仍是義無反顧地撲了上去。

李阿龍家住的離被搶的超市不遠,打車也就是十塊錢的路程。在路上莫嫺先跟對方電話聯繫了一下,接聽的不是李阿龍,而是他的父親。對於自己提出要前去,老先生似乎不是很情願,但畢竟是跟破案有關,還是答應了下來。

見了面莫嫺才發現李老先生看起來精神不錯,和電話中那蒼老的聲音有點不搭稱。他人也挺和藹,儘管對這次見面答應的為難,招唿起來卻也是禮數周到。

但是從進門到落座,桌上香氣嫋嫋的茶水也已經斟滿,莫嫺仍然只見到李老先生一個人。

『剛打電話的時候,您説李阿龍先生現在在家,請問……』老人的熱情讓莫嫺有點尷尬,本來這種時候登門拜訪,要是只走個程序也就沒什麼。怕就怕人家把你當成貴賓一般招唿,一方面是愈發顯得自己來的不合時宜,另一方面,也説明人家把破案的希望都放在了你身上。莫嫺只覺得李老先生頭上的白髮一根根都化成了重擔壓上了自己的肩膀,心情悶得難受。

倒上茶水,端上水果,李老先生才走去卧室的門邊,輕輕敲了敲,用小心翼翼的語氣對裏面説了句:『阿龍,莫警官來了,你出來一下吧。』李家的房子不大,兩室一廳的格局。李阿龍單獨住一間卧室的話,另一間不必説就是老兩口日常起居的地方,也就是老太太養病的屋子。

卧室裏傳來一陣踢啦拖鞋的聲音,幾十秒後,門吱呀一聲打開,穿着睡衣的年青人無精打採地走了出來,對莫嫺點頭示意後在她對面坐下。

『那個……可以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再詳細跟我説一遍嗎?』莫嫺看出李阿龍眼睛裏有一絲驚魂未定,還有一種説不清道不明的疑惑,知道他雖然沒有受到外傷,但內心裏的衝擊一定是難以平復,也就沒有讓他自己去填寫筆錄,只是請對方將事情經過再口述一遍。

『昨晚……十二點鐘吧,我收拾好東西準備關門下班的時候,一個客人走進來,拿了條毛巾。結賬的時候,我發現他毛巾底下藏了把槍,就那麼指着我,讓我把收銀台裏的現金都拿出來給他。然後,他讓我關了店,帶我走到旁邊箱子裏,接着他就跑了。』李阿龍描述的跟監控拍到的畫面完全一致,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莫嫺簡要記錄了一下,又詢問起嫌疑人的外貌特徵。

『就是很普通的一個人。』李阿龍沉思了一下回答,『三十多歲的樣子,身高,有個一米八左右吧,不胖也不瘦,沒鬍子,沒戴眼鏡。』『那聲音呢?説話聲音有沒有什麼特點?』『也很平常,説的是普通話,聽不出口音,也沒什麼特點。』李阿龍又想了想,搖搖頭。

『那……』莫嫺懊惱地揉了揉太陽穴,不死心地又追問道,『根據馬路上的監控錄像來看,你被他帶進巷子到你走出來的時間大概有三十多分鐘,這期間他有沒有跟你説什麼?有沒有對你做什麼?』『沒有。』李阿龍再次搖頭,『他進了巷子以後就從另一頭跑了,當時我嚇得腿軟,在裏面坐了一會才出來的。』『為什麼當時不報案?』這是最讓莫嫺關心的一個問題。如果當時李阿龍就報警的話,只要出警夠及時,搜查、抓獲嫌疑人的難度要小很多。可是他卻沒有報警,不只是他,前面幾起案件的受害人也都沒有立即報警,這是劫犯至今還能夠逍遙法外的一個重要原因。

『我當時……很害怕。他説,他會監視我,如果我報警的話就一槍殺了我。』『那你剛才又説他什麼都沒跟你説?』『我……我以為這個不算……』李阿龍似乎被莫嫺咄咄逼人的語氣又弄得驚恐起來,深深垂下頭去,旁邊的李父臉上也浮起一層焦慮。

『沒關係,你不必驚慌,這只是例行公事的詢問罷了,那種情況下你的行為可以理解,不會有什麼責任的。』莫嫺也知道自己一時問得急了點,好言相勸以後才接着提問:『嫌疑人當時威脅你不要報警,説會監視你,那麼具體的意思你能記得嗎?

他當時的説法,你覺得他的意思是以後都會監視着你,還是僅限於昨天晚上?『』我……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很害怕,一路走回來的時候都覺得他就在身後跟着我,我當時只想回家,根本就沒想到要報警……『』這孩子,昨晚回家以後就跟丟了魂似的。『看兒子越説聲音越顫抖,李老先生終於忍不住插嘴道,』當時我也沒睡着,聽到門響,就想出來問問他吃飯沒有,餓不餓。可是就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衣服也沒換,鞋也沒脱,我叫他他也不理,徑直走到卧室裏往牀上一撲,被子裹得死緊,跟他説話也不應,過了一個多小時才緩過來,跟我説了發生了什麼事。『』那……您當時為什麼沒有報警呢?『李老先生教師出身,看起來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莫嫺覺得就算李阿龍當時因為害怕不敢報警,作為父親的也應當主動聯繫警方才對。

『唉……這小子不讓啊。』李父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我當時一聽他説遇到打劫的,立刻就想報警來着,但是被這小子攔着了,説是反正也沒受到什麼傷害,要是報案反倒可能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我一想也是啊,我這家庭現在已經是這幅樣子,再經不起什麼折騰,所以也就……唉,要麼您説要過來我有點為難呢,真的是……當了一輩子老師,教了孩子們一輩子要見義勇為,臨老了,自己卻膽小怕事起來,愧對您啊……』『不,您別這麼説!我能理解的。』聽到這位年齡幾乎可以當自己爺爺的老先生對自己用上尊稱,看到老人臉上的懊悔與慚愧,莫嫺縱使有責怪的話或者一大堆普法教育的説辭現在也開不了口了。又問了一些問題,實在是得不到什麼有幫助的線索,她也只能起身告辭。

唉……沒想到真的只是走了個程序……

出了李家的門,莫嫺才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預料中的突破口一個都沒找到,反倒是那尷尬的處境讓自己渾身都不自在,這讓她沒經過什麼打擊的心靈升起一絲挫敗感,看來,破案這種事遠遠不像電視裏演的那麼風光和簡單啊……

熱情高漲地出去,垂頭喪氣地回來。莫嫺走進所裏的時候表情誰看了都能讀到一個臭字,但是她很快在辦公室前遇到了一個比她更愁眉苦臉的。

『劉哥,怎麼這幅樣子?又失戀啦?』迎面走過來的是所裏的劉剛,有名的小悲催,一年裏交了三個女朋友被甩了三次,上個月才又新談了一個,同事們私下都打賭他這次能堅持幾天不被踹呢。

『唉,失戀倒是沒有,不過估計也快了。』『這次又是怎麼回事?』小女孩的八卦心性都是天生的,看劉剛那樣子,莫嫺就忍不住究根問底。

『本來約好了今晚陪她看電影去,結果剛所長通知晚上加班,這不逼着我放鴿子嗎?』『加班?你跟人調一下不就完了唄?』『説得簡單,今晚上是全體加班,哦不是,是全體男警加班,女的不用!』『什麼?這什麼意思?重男輕女是吧?』莫嫺這一聲音量沒控制住,有點咋唿,嚇了劉剛一跳。

『我説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不用加班還把你在這氣憤的。』莫嫺性格大大咧咧,同事們處久了都把她當個長得漂亮的假小子,説起話來也不那麼忌諱。

『你才腦子有病!』莫嫺掐了劉剛一把,『那要不這樣,你今晚就看你的電影去,我替你在這守着。』『我可謝謝你了,但是今晚所長也在,我可不敢。』『什麼?所長帶頭加班?太陽打西邊出來啦?』『加個班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你怎麼不説要世界末日呢?』莫嫺這一聲音量比之前還大,所以接話的就不再是劉剛,而是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的劉志坤了。

『所……所長……』這真是自己撞到了槍口上,莫嫺張口結舌地打了聲招唿,沒等劉志坤答話就灰熘熘地閃人,不仗義地留劉剛一個人在那接受批評。

其實不管嘴裏多大怨氣,當警察的誰還沒抱着出生入死的覺悟?更別提小小的加班了。所以到了當晚,白日裏叫苦連天的小夥子們倒是一個沒落地全數到齊。

劉志坤對這種情況非常滿意,不過接下來他的舉動就讓大夥全傻了眼。

『劉所,您這是……』看着所長從兜裏掏出幾副撲克牌,劉剛有點摸不着頭腦地開口試探。

『怎麼?不想打撲克,想打麻將?咱這桌子也不行啊!』『不是,我是説,你叫我們加班就是為了這個?』看着劉志坤把幾副牌分別擱到辦公室的幾張桌子上,劉剛越發覺得離奇了。

『屁話!叫你們加班是為了要防止搶劫案件再次發生,及時維護社會安定!』劉志坤嚴肅地説了一句,但很快話鋒又一轉,『不過嘛,目前為止社會還很安定,所以咱們要找點事情做做來打發時間。』『哦……』弄不清所長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大夥索性也不去猜,畢竟打牌比枯燥地加班要強多了,於是十多號人很快就分了四桌碼起牌來。

『所長,咱是貼紙條啊還是敲爆慄啊?』劉剛不幸和劉志坤分在一桌,一邊洗牌一邊問道。

『那有個屁意思!打牌當然要帶錢了!』『啊?』執法人員在辦公場所聚眾賭博,還是所長帶頭,劉剛怎麼都覺得這也太扯了。

『啊什麼啊?你自己就是警察,還怕人抓賭怎麼着?説,打多大的?』劉志坤的語氣斬釘截鐵,劉剛也不敢反駁,小聲地説:『那……要不就五毛一塊吧……』『五毛一塊?一晚上能贏個煎餅果子不?瞅你那出息!』『那……再大了我也玩不起啊,我平常又不怎麼玩這些。』『去去去!你那熊樣,不行就換桌!我説清楚了,這一桌打五十一百,敢玩的就坐過來!』在座的十幾號人,工資加津貼水平基本也就在每月六千上下,五十一百,還是跟領導同桌,弄不好一晚上能輸倆月的收入出去。劉志坤話一放,別説坐過來的,連桌上原本的兩個也搬起椅子熘到一邊去了。

『瞅你們這一個個的熊樣?男人賺錢不拿出來花,捂到家裏能給你生孩子啊?

小羅、彪子,你倆過來!『劉志坤從一開始就在偷偷地觀察着眾人,聽到要打牌時大家反應差不多,但到自己説要加大賭注時就各不相同。像劉剛這樣的那是真的嚇了一跳,一看就是平時不怎麼玩,至少沒玩過這麼大的,但還是有幾個在聽了五十一百這幾個字後表情很淡定,而這幾個人裏,又有幾個身高體型跟那個嫌疑人明顯不符,排除下來,只有小羅和彪子這兩個人是最像的。

他的判斷沒有錯,兩人被點了名後都沒有推拒得太厲害,扭捏了幾句後就坐了過來,劉志坤説了句開始,幾桌人就開始各自為戰。

『唉,這把牌他媽的,臭完了!』開頭幾局,劉志坤勝多負少,面前很快堆了一疊鈔票。他心裏明白倆小夥子在自己面前肯定是縮手縮腳,不過也沒動聲色,只是嘴裏不停和他們聊着天,期間還從錢堆裏抽出三百讓劉剛出去買了條煙回來分給大家。

畢竟賭注大,所長看起來也是真心想玩,沒擺領導的譜,小羅和彪子的牌勁慢慢被鈎了起來,劉志坤可就逐漸變成輸多贏少了。説不心疼是假的,他本身不是賭棍,也不愛這個,現在不但提心弔膽地知法犯法,還一個勁地往外翻腰包,這真金白銀可都是沒處報銷的。不過,組織這牌局的目的也漸漸地有了眉目。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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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GAHO-271 ダメと思いながら母の膣圧に我慢できず大量中出しする息子4時間 - JGAHO-271 兒子認為自己不應該,但受不了母親的陰道壓力,在母親體內大肆射精4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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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or:大場ゆい 矢野早紀 岸谷淳子 椿夏海 黒柳美沙子 高瀬美咲 黒羽みり 大內友花裏 山野美智子 沢田智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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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KD-293 セドレ・ザンゲ - NKD-293 Sedle Z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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